陸堯之在《亂長安》劇組的最後一場主要戲份一直從淩晨兩點拍到了正中午。

雖然說全是文戲，不用吊威亞飛檐走壁，但因為是全片高潮，情緒非常強烈，又是崩潰大哭又是摔東西的很是折磨人，所以等真的結束的時候，不止是陸堯之，導演喊了cut，整個劇組都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但這還不算殺青，今天回去休息一下，明天還得補拍一些零碎的鏡頭。

劇組正準備轉場下一個場景，攝影助理們在清點器材。陸堯之折騰好幾個小時了，此刻出了戲只是安靜地坐在大殿一旁，任由服裝助理幫自己解開腰帶把厚重的外袍脫下。他的情緒還沒能從人物裏完全剝離，有些懵懵懂懂地發著呆心想明天正式殺青了能有十幾天的假期，下一部電影過幾個月才開機，總算有時間好好休息了，以後找小主播玩也不用在行程中間摳時間了……想著想著，連助理小王過來遞了毛巾和水都沒反應。

小王喊了他好幾聲，陸堯之才慢慢回過神，接過他給的東西。

頭套需要回化妝間拆，妝也還要慢慢卸，整整四個多月的拍攝總算要結束了，陸堯之難得的沒有什麽不舍和感慨，這次他自我感覺完成的不錯，加上對之後假期的期待，竟然忍不住坐在那兒就笑了起來，嚇了服裝助理小姐姐一大跳——陸堯之畢竟是鼎鼎大名的鹽系美男，整天面無表情大家都習慣了，習慣到進組四個月了，服裝助理從來沒看到過他笑的那麽開心的樣子。

難道是快殺青了高興的？雖然也對，蘇導是出了名的嚴苛不給面子，能順利殺青是應該高興高興……

陸堯之心懷期待，可小王卻戰戰兢兢。等陸堯之喝了口水回過神了，瞥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他眉頭一皺：“怎麽了？”

說完意識到了什麽，一般這種時候小王已經把手機拿上來了，今天竟然有些拖拖拉拉的。

陸堯之突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昨天下午候場的時候本來沒準備自己上線，卻剛好撞上林子開播，雙排一場又遇到了神秘莫測的劇情發展，也是一時沖動，開了麥。

開麥之後他也沒有後悔，該噴就要噴，他又不是信佛的，看自己喜歡的人被罵還能忍氣吞聲。至於聲音問題，陸堯之的聲音也算有特色，但不至於就這樣被認出來吧？至少看林子那個呆瓜，明明開打前陸堯之陸堯之的念叨了好久，卻完全沒聽出來……陸堯之昨天還小小的不爽了一下，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被認出來還是不希望。

但林子認不認得出來是他跟林子之間的事。

開了麥，陸堯之也不是沒考慮過也許有人會懷疑——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吧？最多只是出現了一個聲音有點像他的人，昨天的直播看的人雖然還算多，但根本稱不上“萬眾矚目”，會有什麽問題？

陸堯之突然想起了經紀人之前“通知”過他，正在談某一個代言……他心裏一凜，說：“手機給我。”

小王嘆了口氣，一邊說著陸哥你別生氣，一邊才把手機遞了過去。

陸堯之飛快地解鎖了手機，登上微博，毫不意外的在熱搜看到了自己和林子的名字。他點了進去簡單瀏覽了一下內容，馬上關上了，然後直接撥通了經紀人Jack的電話。

沒等Jack開口，陸堯之直截了當地問：“是你們買的熱搜？”

他口氣不佳，每個字都透著火氣，Jack顯然也知道他來勢洶洶為了什麽，解釋說：“我說不是，你信嗎？不是我買的。”

陸堯之眼神一暗，臉色越來越差，小王看著都要抖起來了。

Jack還在那頭講：“我猜，是逗龍TV想蹭你的熱度，沒想到你的粉絲不買賬……”

陸堯之：“現在這個狀況，你還挺自豪是嗎？”

Jack雖然輕飄飄的否認了，但陸堯之其實並不準備完全相信他。他說了句之後再打給你，就掛了電話。

比起憤怒，現在的陸堯之更多的是擔心。

小主播看到這些了嗎？他現在在做什麽？他怎麽想？

#林子大了 陸堯之#這個熱搜是昨天晚上黃金時間段突然空降到20幾位的。其實同時期還有#林子大了 陸堯之直播#和#林子大了 陸堯之喚靈#這兩個tag，但都在50、60位上下沒有往上升。

一開始看到這個熱搜，大部分陸堯之粉絲是懵逼的：“林子大了是什麽玩意？”

眾所周知，熱搜有個默認的判斷方法——誰的名字在前就是誰買的！因為據說在統計數據時，熱搜帶的兩個名字中間有空格，熱度自動歸前者不會分給後者，這個規則從來沒有被官方認定過，但不知道怎麽成了飯圈內部撕逼的默認準則，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粉絲這麽認了就行了。

所以這個不要臉的敢把名字放在陸堯之前面還帶空格，一買熱搜就買到20幾位並且迅速上升的林子大了是何方神聖？

粉絲們帶著疑惑和怒火點進去，一看就看到了一堆黃V藍V的營銷號，有發游戲資訊的也有發娛樂資訊的，少說也有二十幾個，都不約而同的用著差不多內容的文案在傳播一個短視頻。

那個文案就夠雷了：疑似當紅鮮肉陸堯之沈迷《喚靈》男主播，雙排連麥聲音暴露！聽說他給林子大了砸了幾十萬，開麥罵人玩的溜，原來你們的愛豆是別人的腦殘粉？

也有其他版本，但中心思想就那麽幾點：《喚靈》這個游戲有個男主播叫林子大了，他跟粉絲連麥雙排，那個粉絲給他花了幾十萬，還開麥幫他罵人，聲音特別像陸堯之，可能就是陸堯之本人。

視頻是剪輯好的一個直播錄像，還用文字解釋了前因後果，開場吹捧了一下《喚靈》是時下最熱門網游，好多明星沈迷，但萬萬沒想到陸堯之不僅也在玩還在追男主播，剪了好多“水管工瑪麗”玩寒蝠的操作說可惜技術很菜，然後把貓語挑釁，瑪麗林子聯手反殺，瑪麗開麥一連串freestyle噴貓語的部分重點強調了一下，最後雖然沒下定論這個聲音到底是不是陸堯之的，但是話說到這份上就夠了。

瑤池——陸堯之的粉絲們——先是被空降熱搜的操作騷到，又被這“拉踩”味十足的文案雷得頭疼，點開視頻還要忍受自家愛豆沒有石錘就被嘲諷菜的，還有更勁爆的“為愛開麥”的不理智行為，一套組合拳讓瑤池們怒氣槽原地爆炸，忍不了了，撕他丫的！

陸堯之走紅雖然沒多久，但無論是作品還是知名度都在同年齡段獨領風騷，路人緣好的同時死忠粉也多，不僅多，戰鬥力還很強，不算頂級流量也算個超一線流量了。

這麽龐大的被激怒的粉絲群一下子就湧進了“林子大了”的微博和其他社交平臺，有直接罵倒貼貨司馬的，有話裏帶刀子的嘲一個主播想紅想瘋了用這種炒作手段會糊一輩子的，也有直接裝傻充楞問是哪來的野雞游戲哪來的野雞主播也敢蹭陸堯之熱度的。這其中最過分的也是最不理智的是部分狂熱戰鬥粉絲，直接@本人上三路下三路火葬場罵全家，然後私信轟炸，陰陽怪氣的有，臟話連篇的也有，搜林子大了四個字，出來的全都是瑤池罵人的微博，其他什麽都看不到了，用飯圈術語說，“廣場”都被人洗了。

也有稍微理智一點的粉絲看了視頻弱弱的說，只有我覺得那就是堯堯嗎？立馬被同好罵耳朵聾了蒸煮（正主）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就是假的！

沒一會兒，陸堯之反黑站出動了，他們直接帶上陸堯之的個人超話和安利tag，解釋陸堯之本人昨天正在劇組拍戲不可能有時間打游戲，陸堯之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不會那樣罵人，希望有些主播有些自知之明不要用這種炒作手段雲雲，他們一條一條把發視頻的營銷號舉報過去，同時也瘋狂的凈化熱搜tag，一時間微博上真的風起雲湧，戰火紛飛。

瑤池們顯然把“林子大了”當成是吸血蹭熱度無所不用其極的小透明，卻萬萬沒想到《喚靈》是一款國民度多高的游戲，而“林子大了”又是路人緣有多好的主播。女粉絲且不說，一大堆林子大了的男粉絲不怎麽玩微博，混跡在各大論壇。本來昨天關於林子打臉貓語的直播貼討論就有一堆了，這個熱搜一出現，喚靈玩家們自然也十分關註。於是真·不混飯圈的路人以及直男玩家們立刻就被迫觀看了一波“反黑表演”，看到他們喜歡的主播被從祖宗十八代罵到生兒子沒py，更有甚至直接罵《喚靈》這個游戲在吸他們哥哥的血，玩《喚靈》的怕不都是屌絲之類的地圖炮也開了起來，玩家們坐得住嗎？

他們的素質可沒那麽好。一開始只有林子大了的爹粉媽粉擼起袖子來反擊，但聲勢不大，後來變成了幾大游戲論壇的用戶傾巢而出，當場拿起微博小號加入戰局。他們其中很多人聽說過菜雞土豪的故事，就牙尖嘴利地逐條噴回去，瑪麗怎麽就不可能是陸堯之了？《喚靈》年收入幾十億怎麽就吸血了？玩這游戲的怎麽就屌絲廠妹了？告訴你林子大了是我們喚靈的吉祥物，你們再嘴巴不幹凈罵他試試看！

這轟轟烈烈的掐架波及了各處，發酵到“階級矛盾”也就幾個小時，期間林子大了一直沒有上線發聲，而十點半的時候，沒被舉報成功的營銷號們，發了第二波視頻。

這一回內容更偏向林子，視頻是剪輯了林子今天在直播間跟人互動聊陸堯之的內容，包括買代言、誇他帥，還有說淩統像他的。文案都在說沒想到吧原來他們是雙箭頭，林子也是瑤池一員呢。

不知道這幕後推手想要用林子也是粉絲的方向洗掉前面的壞印象還是火上澆油，總之推送了這些內容以後，瑤池們更炸了，如果剛才還有些人沒有直接罵林子的話，這會兒已經基本針對林子本人去了。有人把完整直播視頻翻出來看了，說林子就是個有預謀的倒貼，找了個跟陸堯之聲音像的人來自導自演，之前都沒提過陸堯之，怎麽今天突然就喝寶納頌了？之前都玩打野，怎麽突然就用跟陸堯之很像的淩統了？還不是逮著陸堯之拍戲忙沒空辟謠的階段來炒作嗎！不要臉！倒貼貨！

他們攻擊的方向也逐漸偏了，甚至從直播回放裏貓語噴的內容裏找靈感：林子大了從來不開攝像頭？肯定是個惡心的死宅，還對著哥哥發花癡，真是令人嘔吐了。

喚靈玩家也奮起反擊，不少也開始上升陸堯之本人，說陸堯之粉絲以前還空口白牙說淩統是抄陸堯之形象的，那時候喚靈比陸堯之紅一百倍，是不是也是倒貼？林子開不開攝像頭都是喚靈第一主播，用得著你們膚淺的追星狗BB？

幾乎每一條撕逼內涵微博轉評讚都能過萬，陸堯之的關聯印象也從粉絲們好不容易刷出來的“鹽系帥哥”、“良心演員”、“亂長安”等變成了“瑪麗”“喚靈”“林子大了”“菜”等等。

這一晚上，多少戰鬥型要愁禿了頭，多少宅男宅女不甘示弱地戰鬥，一波刷屏，到中午陸堯之看到的時候都沒有平息。而且天亮了，更多人加入了戰局，陸堯之刷熱搜的時候就看到了，有一個頂著“堯舜szd”ID的人甩了一張截圖，賤兮兮的說“堯堯只會和舜舜組排，哪裏來的小主播在發春呢，陸堯之本人跟你連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制。”

陸堯之不用點開也知道那是江舜生去年“被爆料”出來的跟他一起組排打游戲的截圖。他一想到江舜生就馬上聯想到去年跟他合作過幾期綜藝以後被節目組搞了個CP再也甩不掉，不管幹什麽都要被起哄的如鯁在喉感。

陸堯之雖然喜歡男的，但對江舜生沒有興趣，也不想有什麽過多的發展。經紀人說這是互利共贏，他不配合也沒用。再不配合，對方團隊跟經紀人聯手炒作加上CP粉的摳糖方式都可以對他的冷漠做出“合理”的推測。

就這樣被煩了好幾個月，那檔綜藝播完了。陸堯之趕緊進了下一個劇組，跑進深山老林拍戲不出來。

拍完戲出來，他跟江舜生都沒交集大半年了，陸堯之以為這下好了要消停了，結果Jack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壞了，就在半年前接了一個手游廠商的推廣——那個手游還被人指控過抄襲《喚靈》。

游戲廠商策劃的推廣方案非常的“軟”，就是讓爆料號“爆料”江舜生跟陸堯之曾經組排一起玩過這款手游，借他們CP來炒一波關註度。想法倒是很好，陸堯之本人不願意啊，他沒給Jack好臉色，非常認真的表達了不想再用這種歪門邪道賺錢，他夠有錢也夠火了，幹什麽要拿著十幾萬換一塊狗皮膏藥來？但Jack鉆進錢眼了，又或是嘗到了炒CP的甜頭，直接同意了方案。

堯舜CP粉炸了，有記者拿這個截圖去問江舜生真實性，那時候江舜生有新作品要上，他沒正面回答，只說了自己的確有在玩這個游戲，於是所有人都當他默認了，CP粉們把話題和熱搜都做了起來，那個手游的百度指數微指數接連猛增，陸堯之本人微博沒說什麽，但Jack管著陸堯之工作室的賬號，給江舜生的采訪點了個讚又取消了，這個故弄玄虛的操作一下子就變成了CP粉最終“默認”的證據，當糖歡天喜地的吃了，並且把那款手游當媒人似的捧了起來，又是下載又是氪金，熱鬧極了。

就是那一天，Jack把十五萬推廣費打了過來，陸堯之生氣不接他電話，Jack直接發語音說，你什麽都不用幹，白拿十五萬，不好麽？堯堯，你不要太倔了。

陸堯之冷笑著說：這錢我不要，不過既然你們也算利用了我，我也不會給回去。

他就隨手打開ipad上的一個直播頻道，隨手點開了一個最上面的直播間，進去就開始砸禮物，砸一個給Jack截一個圖示威。

砸著砸著，他發現這個主播有點意思。彈幕全在兒子寶寶的亂叫，他也沒真的生氣，一邊秀著四殺五殺的操作，一邊漫不經心地跟彈幕互懟：“你要有一把五殺黑曜段位的兒子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吧”。陸堯之砸了幾個一千的禮盒而已，就已經慌得不行說“兄弟你幹啥，你有什麽想不開的直說，不要嚇我呀。”

陸堯之心想，這小主播有一點點可愛——比江舜生和Jack加起來都可愛了幾百倍——讓他心情都好了起來。

從那以後，他似真似假地和林子玩著游戲，越了解他，越是喜歡和佩服這個小主播工作的態度和做人的態度。“瑪麗”成了陸堯之紓解自己壓力的另外一個身份。

然而現在——“瑪麗”的身份和存在，卻成了傷害小主播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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